劉香成辦公室迎門的牆上，掛著一幅“文革”時期的宣傳畫：兩男一女3個煉鋼工人表情嚴峻，背景上有“批林批孔”的字樣，一尊毛澤東的半身瓷像在他的辦公桌上端然親切，洗手間的化妝鏡照不出人影，因為裏面鑲了一張黃黃舊舊的老北京胡同最詳細圖。這是一個安詳寧靜的下午，對面而坐的劉香成先生，20世紀末年世界風雲劇變，曾經在他的眼中和鏡頭裏成像，也在他的臉上留下深刻的痕跡。世界由動盪向和平靠近，人們也不再年輕，在這個祥和的時刻，我追隨劉香成鏡片後面的目光，試圖打破他表情中的滄桑與淡泊，一起向那些被戰爭、政變、暴亂、學運充塞著的歷史回溯，重溫一個新聞攝影記者曾經的直擊、觀察和追蹤，即使我得到的只不過是類似翻拍的底片。■改革開放以後的中國1978年至1982年，在中國現代史上成為不可忽視的時刻。劉香成說：“那是中國改革開放的新開始。”而此刻，剛剛加盟美國《時代週刊》的劉香成被派往中國，正在北京。兩年後，他又成為美聯社駐京記者，不但目睹了中國大地這場史無前例的經濟改革及其人民生活的改善，而且以其心、眼及鏡頭將這瞬息萬變的歷史記錄下來，成就了已4次再版的攝影集《毛以後的中國》。在這本攝影集中，有不少照片記錄了人們如何對待毛主席像，可以看到一些人拿著毛主席像在街上走，或人民大會堂第一次將毛主席像取下來。出身於報人世家、在美國主修傳媒及新聞的劉香成，以一個記者的敏銳意識到這是很獨特的歷史時刻，他說這是第一次人們不像對待歷代帝皇般把毛視為神。其後的改革就變得迅速、不易捕捉。當你今日回頭看80年代初人們的衣著，會以為是很久以前的事，其實那不過是十幾年前。■戈巴契夫把辭呈一擲1989年，正在韓國常駐的劉香成，發現了有可能去莫斯科的機會，在那之前，他就對蘇聯有著濃厚的興趣，因為他知道中國歷史上有很長一段時間、很多東西都是從那裏學來的。於是剛剛掛在漢城新家裏的畫又被摘了下來。這個時候的劉香成並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世界上最大的國家的解體，還有新聞界最高獎普利策獎也同時在向第一個華人招手呢。1991年12月25日，這是西曆的耶誕節，戈巴契夫在克里姆林宮宣讀辭職書，事先他只同意接受CNN的獨家專訪。早些時候，CNN總裁Johnen打電話給劉香成，問他要不要來。於是劉香成成了惟一在場的攝影記者，當然，在進入克宮以前，他和所有人一樣向克格勃承諾不使用相機。“那是我惟一一次違背承諾”，劉香成說，他意識到這是一個時代———冷戰時代的結束，是具有歷史價值的瞬間。於是暗暗算好光圈、速度，用自然光……就在戈巴契夫念完最後一頁，將講稿擲向桌面的剎那，劉香成的相機發出了輕微的但又響亮的“哢嚓”聲！克格勃的拳腳、被攔在克宮外面同行的叫駡，都沒有使劉香成停下甚至放慢跑向辦公室傳真機的腳步。第二天，全球惟一的見證已經登在了世界各大報刊的頭版頭條！■我與法國同行換了位置劉香成是美聯社駐外主持國外分社最多的攝影記者，目睹過6場戰爭，戰爭的殘酷世人皆知，而其中只有戰地記者的體會最切身也最深刻，永遠是人家要逃跑離開的地方，正是他們迎著難民要去的地方，經常遇到被人拿槍指著的事。戰爭總是要死人的，而且死很多，多到學校成了臨時墳場，多到屍體散發出來的酸氣使得鏡頭都霧了，對不成焦。好不容易採訪結束了，好不容易登上了波音707準備回歸和平之地時，發現飛機前玻璃上剛中了兩槍。戰爭的槍炮並不因為他們的身份是記者就格外留情，有時正相反，因為作為攝影記者，需要盡可能地靠近事件，“不夠近，圖片就不夠精彩，面臨生死瞬間的事太多了”，在斯里蘭卡被當地遊擊隊關了幾天的劉香成，今天說起這些已經非常平靜甚至平淡，更甚至會講成一個段子把你逗樂，使你全然忘了這其實是生死攸關的。1986年在阿富汗，劉香成和兩位外國同行同乘一車到機場採訪，美國記者坐前面，他和法國《快報》雜誌的一位元記者分左右坐在後面。下車後，手持AK47自動步槍的士兵一邊說“不行”，一邊要向他們扔手榴彈。4個人只好回到車裏，開車，只是劉香成和法國人換了位置。但是誰也沒有想到，那個士兵從後面開槍了。AK47的威力是這樣的：12個人站成一縱隊，子彈可以輕鬆打穿一打人，所以，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