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江南落后＂的知识考古与文化阐释摘要：在以中古时代“江南的开发”为主题的知识景观中，古代江南地区被描述为一片“蛮荒未化之地”。这不仅不符合这一地区越来越多的考古学发现，同时也过分夸大了中原文化对江南地区的影响。从旧石器时代晚期至春秋时代，长江以南地区在文明和文化创造上有很大的独特性，在某些方面甚至影响了同期中原文明的发展与演进。中华民族在人类轴心期发生的“周秦之变”，是导致江南与中原在文明上出现巨大差别的根源。由于在轴心期面临的挑战与压力不同，中原文化与江南在回应挑战时也有重要的差异。如果说，中原地区由于艰苦的生活环境而创造出儒家的仁学和墨家的兼爱，强化了社会的组织功能和群体原则的重要性，那么，在生活条件优越的江南地区，像这样的文明创造不仅不会受到赞同，相反还会受到质疑、批判和抵制。对“古代江南落后”进行知识考古与文化阐释，不仅有助于还原江南文化的历史真实面目，同时，也有助于深入认识和阐释江南文化的精神价值。关键词：江南；中原；轴心期：C912.4文献标识码：A：1000―5242（2014）03―0056―11一、作为普遍知识景观的“古代江南落后”问题由于一般的中国历史教科书的灌输与传播，“古代江南落后于中原”已成为一种普遍的知识景观。在其中，古代江南地区一直被看作是一块“蛮荒未化之地”，或者是以古代中华文明的荣光尽归黄河流域，而只是到了魏晋六朝时期，由于中原人口的大规模南迁，特别是在借助了移民带来的先进的生产技术和文化之后，江南地区才启动了自身“从野蛮向文明”的升级程序，这就是教科书上经常提到的“江南的开发”。同时，这也被解释为江南地区在唐宋以降“后来居上”、并在明清时代成为中华帝国核心区的根源。区域性文明与文化小传统的相互交流与融合，对不同地区的发展可以起到重要的刺激与推动作用，这是自不待言的。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在以中古时代“江南的开发”为主题的知识景观中，古代江南地区被描述为一片“蛮荒未化之地”，这不仅不符合这一地区越来越多的考古学发现，同时，也过分夸大了中原文化对江南地区的影响。由于上古江南地区的真实存在究竟如何，不仅直接影响到我们对古代江南文明与文化的性质与的认识，也涉及对整个中华古代文化形态与精神的认识和阐释，因而，已成为一个必须认真研究与严肃对待的主干性问题。从学术史的角度考量，关于古代江南的研究已然不少，但由于多受“古代江南落后”语境的影响，所以其相互之间的矛盾与差异主要是在细节与微观处，而只有很少的一些研究，开始尝试着突破“中古以前江南处于蛮荒未化状态”这一既定的知识景观。以此为基本标准与前提，可以将目前关于江南的研究划分为两大谱系。其一可以称之为“中原文化传播论”。即认为在秦朝统一之前，包括江南在内的南方尚是一片“未开化之地”，直到汉魏六朝之后，南北之间才出现了“学问文章，礼尚风俗”等方面的差异。其潜台词可以理解为，江南地区在上古时代根本谈不上有任何文明创造，因而“中原文化传播”对其具有“开辟鸿蒙”的创世纪意义。在文化上也是如此，如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说：（南地）“发达较迟，中原之人，常鄙夷之，谓为蛮野”。刘师培先生在《南北学派不同论》中说：“三代之时，学术兴于北方，而大江以南元学。魏晋以后，南方之地学术日昌，致北方学者反瞠乎其后。其故何哉？盖并青雍豫古称中原，文物声名洋溢蛮貊，而江淮以南则为苗蛮之窟宅。及五胡构乱，元魏凭陵，虏马南来，胡氛暗天，河北关中沦为左衽，积时既久，民习于夷，而中原甲姓避乱南迁，冠带之民萃居江表，流风所被，文化日滋。”其二是近年来逐渐形成的“二水分流”说。这一解释框架的形成有两个基本的知识前提：一是新史料的发现，20世纪以来江南地区丰富的考古与历史研究成果，证明了早在新石器时代就存在着独立于黄河文明的长江文明，这同时也为江南上古文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根；二是学术语境的反思，这主要表现在对“中华文明起源一元论”也即作为“古代江南落后”知识景观形成基础与根源的“中原中心论”的怀疑和突破上。在某种意义上，这是迈出重新认识与阐释江南、特别是把江南从“中原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