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德拉小说中的情感流浪与生命伦理【内容提要】本文的思考和评论是将以情感为出发点的文学与同样以情感为基石的生命伦理联系起来,解析“把清算传统道德意识、提出新伦理看作小说家的世纪末使命”的昆德拉小说中执著表现的“情”与“爱”主题,进而对情爱背后的伦理问题进行深入的探索。通过与伦理传统直接对抗的性爱漂泊、人性扭曲和乡情(民族)背叛三个方面展示包含于其中的个体内在的灵肉关系、个体与异性他者的两性关系、个体与母语群体间的亲缘关系,借助作为个体生命存在的三种主要关系的伦理角度分析,透视人的生命存在中不同层面的情感世界。同时进一步明确包含于其中的深层的对立与冲突,并探寻作者以此对抗生殖婚姻的伦理传统、解构浪漫爱情的理想正统、改变固守身份的文化自恋的文学尝试及其内在动因。【关键词】米兰·昆德拉生命伦理情感流浪昆德拉小说的文学叙事从个体的独特命运的评述中去探问生命存在的意义,紧扣个人的命运,关注个人生活,由生命感觉来探索生命的价值,从而自然地走近文学叙事与生命伦理的契合——情感的阿基米德支点。本文即是从此意义上使用“生命伦理”①概念。概念的内涵,一是来源于古希腊文化传统,其显著特点是追求现实生活的快乐幸福在伦理意义上的充分肯定,首创“尼各马科”伦理学体系的亚里士多德就把幸福作为人的终极目标和最高的善。二是来源于当代生命伦理学的定义和理解,认为生命伦理学是以人的生命为对象而展开的伦理研究。日本筑波大学DarrylMacer教授将其直接称之为“对生命的爱”,并解释说“爱是做好事的愿望和避免带来伤害的要求。它包括像自己一样爱其它的人,并且尊重他人的自主性。它也包括公正思想,如分享我们所拥有的——分配公正”(4)。三是来源于国内学者的文学阐释中对生命伦理的理解,如刘小枫《沉重的肉身》即从伦理角度来解析文学,其中对“伦理”作了这样的理解:“什么是伦理?所谓伦理其实是以某种价值观念为经脉的生命感觉,反过来说,一种生命感觉就是一种伦理:有多少种生命感觉,就有多少种伦理。伦理学是关于生命感觉的知识,考究各种生命感觉的真实意义”(3)。这一解释已接近于“生命伦理”的本质内涵与文学表现的特定方式的理想结合,并将情感视作共同的研究基础。文学通过个人情感经历的叙事提出关于生命感觉的问题,营建活生生的人物形象内在的道德意识和伦理诉求,所关心的是道德特殊状况,荷马、索福克勒斯、但丁、莎士比亚都是这方面的古典大师。现代叙事的伦理精神更是把人的生命活力、意志自由及喜怒哀乐作以淋漓尽致地表现,并通过倾向性的道德态度去感召读者的良知,实施社会教化,从而影响人的社会生存价值的追寻和个体生命意义的确立。昆德拉置身于20世纪非理性主义思潮的历史境遇,张扬的生命激情与严肃的道德沉思同文并置,使作品中的伦理意义随研究的深入日渐彰显。本文选取情感范畴中的性爱漂泊、人性扭曲和乡情(民族)背叛三种异化形式展开作品伦理意蕴的阐释,其中就作品中挑拨现代人类敏感触点的“性主题”和“身份”归属对伦理传统的撞击力和破坏性来看,昆德拉作品的整体叙事有着鲜而易见的道德挑衅意味:以道德反叛姿态试图在摧毁了一切之后,重建现代人类文明的道德大厦。一部部作品变成了对传统“伦理”禁区的一次次道德冲击,将读者和评论家推向不断解构中的伦理拷问困境。一社会对性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仇恨,因为性的文化罪感和道德破坏力。同时又有一种本能的亲近,因为它是健康的生命不可缺失的“活”性质素。这恐怕是东西方文明共同的伦理传统。昆德拉的作品在这样一个文学备遭冷落的时代广受世界各地读者的厚爱,应该说与作品里“性”因素有直接关系。性爱,无疑是解读昆德拉小说世界的最有效的入口。面对“作为一个小说家,性对你意味着什么?”的提问,昆德拉回答:性已不是禁忌,“在我的作品中,一切都以巨大的情欲场景告终。我有这样的感觉,一个肉体之爱的场景产生出一道强光,它突出一道强光,它突然揭示了人物的本质并概括了他们的生活境况⋯⋯情欲场景是一个焦点,其中凝聚着故事所有的主题,置下它最深奥的秘密”(李凤亮李艳527)。这一表述充满了昆德拉小说对性爱世界的复杂意蕴。作者在生活上是个“形而上学”式的清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