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步调刘亮程刚察觉那只虫子时，我以为它在仰面朝天晒太阳呢。我正好走累了，坐在它旁边休息。其实我也想仰面朝天和它并排躺下来。春天刚刚开头，地还大片地袒露着。大量东西没有出来。包括草，只星星点点地探了个头儿，一半儿还是种子埋藏着。那些小虫子也是一半儿在漫长冬眠的复苏中。这就是春天的步骤，几乎全体生命都留了一手。它们不会一下子全涌出来。即使早春的太陽再强烈，它们仍保持着应有的迟钝。由于，倒春寒是常有的。当一场寒流杀死先露头的绿芽儿，那些迟迟未发芽的草籽、未醒来的小虫子便幸存下来，成为这片大地的又一次活力在春天，有大量人和我一样早早地走出村子，有的扛把锨去看看自己的地。尽管地还泥泞，苞谷茬端扎着。秋收时为了进车平掉的一截毛渠、一段埂子，恢复样地放着。没什么好看的，却还是要围着地看一圈子。有的出去拾一捆柴背回来。还有的人，约莫跟我一样没什么事情，只是想在冒着热气的野外走走。很少有人在这样的天气窝在家里。春天不出门的人，大都在家里生病。病也是一种生命，在春天暖暖的阳光中复苏。它们很猛地生发时，村里就会死人了。这时候，最先走出村子挥锨挖土的人，就不是在翻地播种，而是在挖一个坟坑。这样的年成命定亏损。人们还没下种时，已经把一个人埋进土里。我留神到牛在春天热爱屁股对着太阳吃草。驴和马也这样。狗爱坐着晒太阳。老鼠和猫也爱后腿叉开坐在地上晒太阳我同样能体会到这只常年爬行、腹部晒不到太阳的小甲壳虫，此刻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的安逸劲儿。一只爬行动物，当它想让自己一向阴潮的腹部也能晒上太阳时，它便有可能直立起来，最终成为聪慧动物。仰面朝天是直立动物享乐的特有方式。一般的爬行动物只有死的时候才会仰面朝天。这样想时突然察觉这只甲壳虫朝天蹬腿的动作有些僵滞，像在很痛楚地抽搐。它是否快要死了？我躺在它旁边。它就在我头边。我侧过身，用一根小木棍拨了它一下，它正过身来，光滑的甲壳上反射着阳光，却很快又一歪身，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我想它是快要死了。不知什么东西伤害了它。这片荒野上的一只虫子约莫有两种死法：死于奔波的大动物蹄下，或死于天敌之口。还有另一种死法——老死，我不太领会。这只甲壳虫没有连忙死去。它挣扎好一阵子了。我转过头看了会儿远处的荒野、荒野止境的连片沙漠，又回过头，它还在蹬腿，只是动作越来越无力。它一下一下往空中蹬腿时，我仿佛望见一条天上的路。接着它不动了。我用小棍拨了几下，仍没有回响。我回过头开头想别的事情。或许我该起身走了。我不会为一只小虫子的死去感到悲哀。我最小的悲哀大于一只虫子的死亡。就像我最轻的疼痛在一只蚊子的叮咬之外。我只是细心地守候过一只小虫子的临终时光，在永无停息的生命喧哗中，我看到由于死了一只小虫而此后冷清的这片土地。别的虫子在叫。别的鸟在飞。大地一片片明媚复苏时，在一只小虫子的全部感知里，大地暗淡下去。猜你热爱爬行动物甲壳虫小虫子殊死搏斗小猕猴学习画刊·下半月(2021年4期)2021-06-15翠鸟博士的科学指南：爬行动物的食物小星星·阅读100分(低年级)(2022年2期)2022-02-11一座活跃的甲壳虫汽车博物馆看世界(2022年15期)2022-07-29再见，甲壳虫环球时报(2022-07-11)2022-07-11为什么壁虎能“飞檐走壁”小天使·二年级语数英综合(2022年12期)2022-01-11热爱捣蛋的风作文周刊·小学二年级版(2022年40期)2022-04-09早期哺乳动物昼伏夜出百科学识(2022年11期)2022-06-13跳个喜悦的虫子舞吧莫愁·家教与成才(2022年11期)2022-11-11小鸡啄虫小天使·一年级语数英综合(2022年8期)2022-05-14跳个喜悦的虫子舞吧延河(2022年7期)2022-05-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