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面孔邓先仙不知不觉，后知后觉，我已经年过40了。有一日和友人小叙，说起年龄来，我们倒并无慌张。然而，她说，人到40，并没有不惑。相反，对人和事的看法，反而不如以前确定，有更多的惑。我很同意她的说法。可能，古人的寿岁较我们短暂，不惑才是优解，又或许，现在的世相芜杂变幻，轻易动摇初心。在绘画上，也是如此。工笔画人物画，结合到一起，迷人又恼人。动手画工笔人物画，并无太多的思量，是顺理成章地开头。人物肖像画是我的起点。那时候，轻装上阵，熟谙的人物，身边的日常，就是我简朴明显的素材，以线和色描述自己的喜闻乐见，乐此不疲。过程中，勾线时柔韧笔尖的敏感弹性，敷色时揉擦纸面微绒的触感，都让我着迷。单纯的心思，收获到单纯的果实。现在，我照旧热爱看自己早几年的画，那些面孔，一望便知画的是谁，对形似的固执，是人物画家的信念，确凿的，顽固的。自己曾经这样写过对细节的执念：“画人物，热爱执着于不为人显见的微处：宁静的唇角，卷曲的发尾，精良的锁骨，细致的褶边，都是我爱好玩味的细节。这些在我看来，是属于个人的神秘代码，是这些无意的小零碎，流淌于我们的生活，带来熟谙的气息，这类气息是个人的，也是时代的，脱离对它们的记叙，令我感到担心。它们是如此美，舍弃，令我不甘。”现在看来这是直觉的自述，自然地知道自己的擅长，在于眼睛的敏感和精细，手感的灵敏，能看得准，画得深。在我的一些肖像画里，我以逼视的视角靠近他们，端量，记叙，延展他们的特质和细节，以人物画家的自觉，不厌其烦地从面容中挖掘心绪和信息。在这些肖像画里，我把脸孔的特点呈现，线条纤细明显，细节精准，他们的眼光和你对视，像是邀请你更深入地观看。我描绘着不同的面容，倏忽间瞥见镜子里自己的脸孔，红潮不知什么时候褪下了，脸颊变得白和扁平了一些，眉眼像给谁用毛笔复勾了一遍，深了一成，五官领会，定格般。我想起对自己年少时的描述“饱满的，通红的，两颊细密的毛细血管随时贲张着，杂芜而混沌的样子。”香奈儿说过，当你的生命到达了某一时期，“你就有了与自己匹配的面容”，自己的容颜如是我画的脸孔亦如是。仅仅这样画下去，也并不会厌倦。随着时间流转，简朴确实信，逐步被思量和顾虑笼罩，一去不回。我开头收敛漫溢的细节，把视角逐步从面容上移开这样的转变，一片面，来自于自觉，另一片面，很难不归因于外部的影响。一度，“新水墨”“新工笔”的提法，反映出人们在传统绘画的基石上，建筑新的形式和意识的期望。我也在懵懂中，有幸加入过几个以“新”带头的展览，以当下的标准，客观地说，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成员在这些联展中，带着空想和隐喻底色的图像环围着观众，自然带有思量的厚重，像设问，也像谜题，答案不明。我画的人物，清浅而简朴，呈现出的就是我看到的，仿佛没有经过想法的过滤。这个时候，渴望突破的心思泛起，我惦记画得不够，不够丰厚，不够磨折。宁静被打破了，绘画的感觉不是那么顺理成章。好在画画的幸运，是在涂抹的过程中，不管结果如何，总会赢得新的体验。在这样的体验中，可能是成长，可能是领悟，可能是更多的迷茫。这种变更的动力，除了虚荣，也迎合着内在的需要，我需要触碰自己的逆鳞。我照旧画人物，照旧画工笔，只是，我开头置人物于空间中，她们的样貌逐步模糊，线条消解淡去，他们开头转身，掉头，直到留下无声的背影，融入空气和光线，回避概括的脸相，把他们从我身侧推远，也把细节推远，远远地看着，看看剩下的形色，是否照旧有气力，照旧打动人。我觉得，节制的画面有些落寞，但是也符合我的心境，留有余地和空白，以想象来完成画面。这也是一个远离的过程，远离描绘的对象，远离观看模式远离造型习惯。挚友评价这时的画：“先仙在布局画幅的时候，特别留神留白的应用，这其实不单是布局的取舍，也包含了画意的营造。像《望》这一幅，对于空间的更加设计，突出了仆人公的孤清与期望，然而，‘更隔蓬山一万重’，她自己也并不相信可以望见所心念的，呈夹角状的两面墙壁，增加了压迫感，也把落莫的主题再次强化。先仙的画中人，少有不落莫的，即便是两个人物同时展现也看不到相互间直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