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说二十年前的作品《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王玉华《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文章最初登载在一九八七年《人民文学》上，作者是一位摄影记者叫马建，他从西藏流浪回来就写出了这篇小说。其时文章很入作家高行健的法眼，就找到了刚任人民文学主编不久的刘心武。想来刘心武也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他照单全发，结果便一发不可收拾。作品首先遭到西藏有关部门的批评和抗议，马上就被查禁。随后刘心武受到撤职处分（尽管刘近年有新品出来申明当时并未撤职），《人民文学》召回所有发行的当期刊物。鉴于此，那期的《人民文学》成为抢手货是自然的事。八七年正是我上大学的时候，作品有没有先睹为快已经记不清楚了。只知道同学之间争相传说小说之外的人和事，以此作为大学生炫耀见识的趣味话题。毕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对于其间的细节自然已是不甚了了。最近阅读刘心武的新著《风雪夜归正逢时：我是刘心武》（2012年1月漓江出版社出版），记忆里的那段往事又复苏了，且仍觉趣味盎然。新著里有一篇文章，是回忆一位普通的司机师傅的。师傅叫佟玉坤，是刘心武任《人民文学》副主编、主编时期的驾驶员，两人在工作与生活中产生了很深的情谊，字里行间表明的分明有一些江湖间的义气。文中提到了“舌苔事件”。我对这些文字很感兴趣，因为里面有刘心武对当时处理这件事的人的一些闪烁之辞。言辞里是带着一些色彩的，而且是染上了刘心武个人情绪的色彩。特别是这里面涉及了一些名人，文字就更有意味了。凡人是向来喜欢以捕捉名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为快事的。有一个情节写得很详细。被刘心武称为“二马”的招来刘心武谈话，话题是因为刘的“资产阶级自由化”倾向严重，所以，中国作协党委商议要免去其主编职务。“资产阶级自由化”在当时是很时髦的一个词，谁罩上谁蒙羞。这个词曾经跟许多名人牵系在一起，像王若望、方励之、刘宾雁等，这些名字的耀眼程度不亚于娱乐明星，只是他们只出现在大学生们政治学习的材料上。文章里对其中一马——马烽（山药蛋派代表作家）的描绘略显得温和，“印象里，马烽是个淳朴的人，他其实并不适宜搞政治”；对另一马——玛拉沁夫虽只是平静地叙述，但我能品咂出文字里面的味道。作者后来说“我不喜欢的人，和不喜欢我的人，最好永远不要照面”，我推测玛拉沁夫应该在列。读完心武的回忆文章，我便急切地搜出了那篇“舌苔”。“舌苔”主要由一组描写西藏生活习俗、社会风情和宗教传说的小故事构成。《女人蓝》讲的是藏族女孩米玛天葬的故事。天葬是蒙古、藏族等少数民族的一种传统丧葬方式，人死后把尸体拿到指定的地点让鹰吞食，认为可以带到天堂。米玛死的时候17岁，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她嫁给了兄弟两个，在嫁人前后都与一个汉族电话兵发生两性关系，所以那个肚子的孩子，并不知道是谁的孩子。故事里写到一个细节，很神奇：天葬之前，作者的相机对准女孩的尸体，竟然无法按下快门，而尸体被剖解灵魂上了天之后，相机恢复正常。确实有点不可思议，不知道作者要通过这个传奇告诉我们什么。《多木拉湖的微笑》描写了多木拉湖的传说，《光臀八齿小蠹》则描写了羌塘草原西部女孩玛琼因为父女乱伦兼性虐待，而走上辛酸的人生之路，《金塔》描写了一个刚满13岁的金银匠与师娘之间的私情，《灌顶》描写的是给活佛桑桑扎西举行“金刚杵灌顶”仪式的事，说是要调伏她的贪性和疑嫉。结果给我们的只有一具医学意义上未成年的尸体。首尾故事里我们都能读到对藏教中愚昧、落后、虚妄的讽刺意味。所以小说让藏学院学生愤怒了，整个藏族愤怒了，这是对藏族文化的讥讽，也可以说是挑衅，被封杀理所当然。故事还涉及了许多作家都热衷的一个话题——乱伦，80年代末期的《作品与争鸣》里经常转载讨论，不过《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没等到被转载的时候，刚从《人民文学》里诞生就夭折了。小说里有大段大段的环境描写，自然的，人文的，区域特征鲜明，不可复制。作者在叙述与描写故事的时候尽可能地将风光、风俗还原，以当事人的耳闻目击客观而细腻地描述，平静中暗含沉重。角度和笔触都俨然报告文学。小说所宣扬的那种犹未开化的蒙昧之相，贴在谁脸上都没有光彩，难怪会遭来西藏...